生辰那日,我被山匪掳走,囚于暗窟三日。救回时,罗裙染血,鬓发散乱,满城流言如刀。
靖南王萧景策马而来,玄色大氅裹住我一身狼狈,将我揽入怀中,嗓音沙哑:“自今日起,
京城谢府嫡女谢雨眠,便是本王唯一的妻。”靖南王府的婚书被捧在我的眼前,
围观百姓皆叹靖南王情深义重。我却在众人的目光中,昏死在了萧景的怀中。回府马车上,
许是路途颠簸,我醒了过来,却听见了萧景和他的心腹的私语。“王爷,属下都处理妥当了,
那几个匪徒已经灭了口,只是,您是不是太决绝了些,
谢姑娘已有了身孕……”萧景抚着我发顶的手倏然收紧:“若不毁她名节,败坏谢府清誉,
如何逼得那许家退婚?柔儿等不得。”他指尖划过我冰凉的脸,“本王已经许了她王妃之位,
这足够了。”我牙关颤抖,死死咬住舌尖,血腥气直往喉间钻。
原以为他执意求娶是为破我流言,却不知这滔天羞辱,竟是他亲手为我备的鸩酒。“王爷,
回王府叫府医好好为谢姑娘看看吧,在咱们王府,必然无人敢乱嚼舌根。”“不,去谢府,
先叫谢世安好好看看他的掌上明珠被糟践成了什么样。”“可,这对谢姑娘会不会太过残忍。
”“残忍?”萧景冷笑一声,“比起清柔在谢府遭受的,这根本不算什么,
只有谢雨眠跌到泥里,清柔将来嫁到本王身边才好过。”泪水无声滑落,
我尽力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。我倾慕多年的萧景,那个在我眼中温润如玉的少年郎,
却是这样的面目。我终于明白为何他堂堂靖南王,世家贵女无数,偏偏与我两情相悦,
非我不娶,原来是为了我的庶妹谢清柔。檀香味钻进鼻间,我几欲作呕。
我睁开早已猩红的眼睛,不住颤抖。萧景连忙俯身,语气担忧:“眠眠,你醒了,
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?”他将我紧紧揽在怀中,温柔的鼻息扑在我的脸颊上,
我感到无比的恶心。我漠然摇摇头,伸手将车帘撩开,刚好经过靖南王府。“景郎,
可否带我回你府上,沐浴一番,我不想这副模样回去,叫我父亲与母亲痛心。
”萧景身子慕然僵住,转而如常,柔声说道:“眠眠乖,这几日你流落在外,
谢伯父快急疯了,还是先回去叫他放心为好。”我冷冷看着窗外闪过的王府匾额,我知道,
无论我愿意与否,我还是会被带回谢府。车帘外掠过朱雀大街的青砖,
我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春猎,萧景策马带我穿过这条长街,我攥着他的玄色衣襟,
听他胸腔里震动的心跳。如今这心跳声却像是剧烈的毒,一下又一下灌进我耳朵。
萧景在我的额间落下一个吻,“眠眠,你能活着回来,是上天对我的眷顾,如果你有事,
本王也绝不独活。”我忽然觉得可笑。自十二岁那年,我初次跟着母亲进宫,
便对十四岁的萧景一见倾心。往后这些年,我们一同长大,可是青梅竹马,
终究成了一场笑话。生辰那日,本该是萧景三媒六聘求娶我之时,
可是这一切却是他阴险的预谋。我恨我太过天真。我扯出苦笑:“是啊,老天眷顾。”其实,
我正在心中诘问,老天,你为何如此对我?“礼羽,马车再快些。”萧景掀开前帘,命令道。
和以往不同,礼羽并未恭谨应答,只是自顾自沉默着驾马。我知道,大抵萧景的狠毒,
连他的心腹都看不下去吧......马车缓缓停在谢府门前,萧景扶我下来时,
我的心中满是苦楚。明明三日之前,我还是那么无忧无虑,满心欢喜,
以为终于能嫁给自己心爱之人。结果却是如此惨烈,那几个匪徒的淫笑,
是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噩梦。而这场噩梦的缔造者竟然还在我身边装模做样。我强撑着身体,
看到熟悉的家门,却又惊骇地心沉了下去。为何府前家丁寥寥无几,为何堂前要挂满白布?
为何迎接我的只有父亲一人?最疼爱我的母亲呢,她去何处了?父亲好像苍老了许多,
他颤颤巍巍地走向我,满含着泪光。“眠儿啊,我可怜的眠儿,受苦了啊!”萧景在一旁,
眼里的疏离和漠然,藏也藏不住。我顾不上许多,撇开他的手,扑到父亲怀里,
抑制不住泪水。“父亲,母亲呢,她去哪了?”我忍不住问道。父亲的身躯猛然僵住,
流下两行浊泪,艰难地开口说道:“你被匪徒掳走,你母亲忧心过度,高烧不退,
昨夜里猝然去了。”父亲的话有如五雷轰顶般,我不可置信地冲进家门。
一个尚未合上的棺椁静静地安置在中堂,我跌跌撞撞地扑过去,心里还残存一丝幻想。不,
不会的,母亲身子一向康健,怎么会?可是,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,棺椁里的就是母亲。
我几欲昏倒,心口如同被重锤了一般,啐出一口鲜血来。萧景追随我而来,将我扶住,
眼眶发红:“眠眠,节哀。”真会做戏啊。我现在如此不堪,已经跌在了泥里。
其实他的目的达到了,心里一定在窃喜吧?泪水花了我的双眼,我张大了嘴巴,
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我本想用最恶毒,最诅咒的话来骂萧景的。都是他害的,都是他!
我曾挚爱的景郎,我曾想将一生托付之的景郎。却将我害得失去了母亲,
贞洁和曾天真的自己。真是可笑至极。我用力挣脱开萧景的双手,跪在母亲的牌位前,
一下又一下地磕头。女儿不孝,识人不清,引狼入室。女儿错了,
您再睁开眼看看女儿好不好。萧景想要阻拦我,头一次,我执拗地违抗了他。不知过了多久,
我的额前鲜血淋漓,剧烈的腹痛让我蜷缩在地上。萧景自顾自将我横抱起来离开,
我痛得意识模糊。闭上眼,又是暗无天日的魔窟。我不停求饶,不停哭泣。放过我吧,
我下次再不招惹你,也求你别招惹我。我从榻上睁眼,烛火摇晃,眼前是沉寂的夜。
这里好陌生,我知道我已经被带到了靖南王府。门扇外传来萧景和礼羽的声音,“明日一早,
派人去闹市里宣扬,谢雨眠克死了嫡母,另外,把京城贵女被山匪糟蹋的事,
编个话本子交给城中的说书人。”“王爷,可是谢姑娘已经,已经,
府医说谢姑娘此次落胎极为伤身,日后再不能生了,您还要这样做,是要把谢姑娘往死里逼?
”连礼羽的语气都满是不可置信。萧景沉默良久,只道:“照本王说的去做。
”我咬紧了被褥,腹内还是绞痛,礼羽的话叫我再次陷入绝望境地。
两月前的宫中邀各王公贵族共赴春日宴,我贪杯多喝了些酒水,醉得晕头转向。
萧景向父亲请缨送我回去,他却把我带回了王府,他的房中。我已然醉得不省人事,
最终铸成错事。没想到就是那次,叫我有了身孕。闺阁少女,失了清白,我哭得昏天暗地。
那时萧景将我抱在怀里,向我许诺,说他决不负我。原本生辰那日,萧景该请求圣上赐婚的。
我们约好一同策马,他让我在城郊等着他带着好消息回来。结果没有等来他,
却等来了一帮山匪。我将身上金银细软悉数交给他们,求他们放过我。可是他们并不求财,
只一味作践我。我那时奇怪,如今一切都说得通了。原来是受了萧景的指使。
我同萧景的孩子本就不该来这世上的,可我再也不能做一个母亲了。再不能像母亲爱我那样,
去爱我的孩子。想到这,我的泪无声落在枕巾上,黑暗几乎将我吞噬。
萧景还要毁掉我的名声,一个臭了名声的女子,他还要在世人面前将她娶为正妻。
多么情深义重,多么叫人佩服。我忍不住笑了,他以为许我王妃之位便是恩赐。殊不知,
如若不是从前对他有情,我根本不屑一顾。我想起数月前,西域大月氏曾向来我朝觐见。
身为大司徒的父亲曾一路陪护,大月氏愿与我朝交好,诚心献上一座边陲城池。我朝也许诺,
将派我朝公主前往大月氏和亲,让两国友谊长存。只是因为宫中无适龄公主,
所以这和亲人选迟迟未定。父亲身居要职,蒙受皇恩多年,皇上曾暗示父亲,
想将我赐封公主,替我朝和亲。只是那时父亲不舍,我也对萧景心有所属,便不了了之。
如今来看,似乎我的面前唯有和亲一条路,方可摆脱萧景,摆脱世人对我的口诛笔伐。
我心已经千疮百孔,这世上总有地方容我停留。我闭上眼,回忆起过去的时光。
一幕幕同萧景的欢声笑语的场景,在脑海中一闪而过,原来都是逢场作戏。次日天光大亮,
我一夜无眠。萧景守在我身边,此时还在沉沉睡着。我装作刚醒来的样子,摇醒萧景。
萧景睁开眼,便下意识将我拥住:“眠眠,你醒了。”大抵是装久了,自己也骗过了自己。
我点点头想要下床,忽然间,厢房内闪进来一抹倩影。“姐姐,你终于醒了,
我与父亲都担心死你了。”谢清柔伏到我身边,声音满是关切。我侧目看了一眼萧景,
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谢清柔的身上,是掩饰不住的喜欢。
我淡淡回应谢清柔:“我无碍”对萧景说道:“景郎,为我备好马车,我要回谢府。
”“眠眠,暂且就留在本王这吧,伯母的后事,本王来安排,外面流言蜚语太多,
本王怕你伤心。”“姐姐,许家今日一早便派人来府里退亲了,许家人趋炎附势,
见人下菜碟,我也不愿嫁给这样的人家。”许家公子我有点印象,许父是个五品文官,
为人正直,从不慕权贵。他家派人来说亲,父亲和母亲都觉得是门好亲事。
谢清柔年幼时便没了娘亲,又是个庶女,嫁给小门户的公子当主母,
安稳一生也好过去大户人家作妾。可我到现在才明白,
谢清柔根本不懂父亲和母亲的良苦用心。许家退亲,谢清柔看似愤愤不平,
但我知道她心中一定很得意。一切都按照她和萧景的预谋发展下去。很快,
等到我嫁入王府之后,萧景便能光明正大将谢清柔娶进门。这样,
萧景不仅得以与心上人谢清柔终成眷属,还能牢牢拉拢谢府。真是打得一手如意好算盘,
我心中不禁暗自为他们拊掌。我偏不要被他们摆布,我要回府,
我最爱的母亲还等我送她最后一程呢。流言蜚语我又何惧,若言语能伤人,
我早就在心中将萧景鞭尸了千遍万遍了。我执意要回去,萧景的母妃—薛贵妃忽然驾到,
拦住了我的去路。我跪在冰凉的地砖上给贵妃请安,可却没得到任何回应。
薛贵妃独独扶起谢清柔,满眼疼爱:“谢府出了这样的事,叫你委屈了。
”我知道薛贵妃从来就不喜欢我,我从前疑惑,现在总算明了。萧景心尖上的人是谢清柔,
薛贵妃自不会对我爱屋及乌。以薛贵妃尊贵的身份,却对谢清柔疼爱有加,
不过是看在萧景的面子罢了。我从前竟这样傻,从不曾疑心萧景对我的爱。萧景将我扶起,
拂去我裙上的灰尘,和从前一样体贴的事无巨细。薛贵妃鄙夷地看了我一眼,
阴阳怪气地说道:“衣裙脏了一洗便干净了,这人脏了,可洗不干净。”“母妃,
别这么说眠眠!”萧景压低了声音,小声斥道。薛贵妃似乎更加恼火,:“本宫说错了吗,
被山匪玷污过的女人,也就我的傻儿子你不嫌脏,城中的风言风语都传到宫里了。
”“那茶肆酒楼里都疯传着呢,谢府出了个克死母亲的女儿,
朝中弹劾谢大司徒的碟子雪花片似的,真不知道谢府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灾星。
”薛贵妃嫌弃地看着我,仿佛我罪大恶极。萧景默不作声,一副痛心疾首,十分为难的样子。
好笑地是,分明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手笔。我强忍着泪水,不叫它掉落。
谢清柔软软跪在地上,哭着拉住薛贵妃的衣袂,:“这不是家姐的错,求贵妃娘娘体谅。
”好一出大戏。薛贵妃拉住谢清柔的手,又拽过萧景,把他们的双手交叠在一处。
露出恳切的笑意来:“本宫,自始至终都觉得你们最是相配。
”谢清柔绯红的脸颊和萧景的犹豫相得益彰,仿佛薛贵妃是月老手中的红线,
在今日将他们牵在一处。其实,他们两个,早就已经苟且上了。他们费尽心思演戏,
将我推进泥沼又叫我自渐形秽,何必呢。我转身离开,回头郑重地说道:“景郎,我走了。
”“我们再也不见。”后面那句是说给自己听的。萧景的眼里只有谢清柔,见我离去,
并不意外,亦毫无波澜。谢府门前聚集了好些百姓,他们指指点点,
他们乐于看见名门贵府的奇闻异事,也毫不吝啬地挥洒唾沫星子。我狼狈地出现在他们面前,
无力地捶打着家门。我不知父亲因为我的事,被皇上留在宫中问话。见我进不去,
人群蜂蛹而上。“这就是那个克死亲娘的谢雨眠吧。”“是她,就是她,连家门都进不去了,
可见是个耻辱。”“你说好好的一个大**,怎么会招惹上一群山匪呢?
”“可见她平日里就是个浪荡货。”“......”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拥在我身边,
如同无数个拿着刀的刽子手将我凌迟。我的泪大颗大颗地滚落。不知谁推搡了我一把,
我摔倒在地,他们便疯了般踩在我身上。萧景过来时,我像一只被欺凌的丧家之犬,
蜷在地上不停发抖。他驱散了人群,把我捞起来,眼里终于不再是虚伪的深情:“看到了吗,
看过《爱恨惊心,不死不休》之后真的吸取到很多文字上的营养,很欣赏意欢的文笔,是我学习的地方,喜欢古代言情文章的朋友可以看一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