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校怪谈（二）nan 著

水库之谜在张玄君肯定的目光里，他从运动裤兜里掏出那串钥匙。漆黑的贝壳在夜色下平平无奇，甚至上面套着的三把钥匙，还有个平安福吊坠，都比它显眼。「……不知道就算了，你现在把它掏出来，是生怕它以后翻身报仇记不住我是吧。」张玄君两指竖在唇边念咒，接着一指那龙鳞，只见龙鳞开始冒出稀薄的蓝色光晕。星光点点，聚集成一条星河，轻轻朝水库上游蔓延飘散而去。「跟上去看看。」「等等等等！我要带上我的 NPC 符！」NPC 符是我起的名儿，其实是张玄君为我特制的一种隐身符。我用防水膜套着，再带在身上，就可以避免自己看到不该看的，也可以避免它们看到我。「就算你同学魂还没走，他不也是你同学吗，你不见一面……」「不行！我社恐！何况生死有别！」我只是好奇想窥探真相，又不是叙旧交朋友走真情流露频道，我是普通人，我为普通人代言！张玄君也是习惯了我好奇又胆小的做派，没再说什么。我二人裤腿擦着小路两旁的杂草，在窸窸窣窣里，继续前进。一直到远离水库河道，转而走进林子里，路是开阔些，但两旁的密林遮住了天空。只有手电筒的灯，混合着蓝色星光，在密密麻麻的树影里穿梭。「好像走了半小时了，是不是也忒远了？」张玄君竖指示意噤声。我用破手机打字给他看：你确定这黑鳞老实了吗，万一它欺负咱俩年纪小不懂事儿，把咱俩往它以前老巢带，想害我们怎么办呀。张玄君凑近我，保证我看到他口型：不必信他，信我。

行吧，你是大哥你说了算。又走了几分钟，林子终于稀疏了，露出眼前一条小溪来。这条小溪水浅，只眼前这一滩地势平坦，像是吃饱了的巨蟒，突出来的肚子。甚至借着手电光，能直接看到清凌凌的溪水底部。全是光滑的石头，溪水贴着一块山壁，石壁上垂着茂密的藤蔓，几根在水里冲刷着，像蛇又像绸带。溪边拉着警戒线，看来同学的家人们报过警了。我往张玄君背后藏了藏：「他……没在这儿吧。」其实我也不是害怕，我就是觉得不太有脸见，自己混得也不怎么样。高中分科选的艺体，文化本科线差了十几分，专业分还行，虽然录上的是川省第一的美院，但也只是个专科。张玄君顿了顿说没有。……老铁，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，不会撒谎没必要为了我硬撒。「他……」话到嘴边，又不知道说什么，想说人生没什么大不了的，到头来都是一死，同学你也别觉得遗憾。可是怎么能不觉得遗憾呢。大学诶！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，好不容易挨过高考，马上就是大学生的独立生活诶。怎么会就在浅浅的溪水旁说再见呢。「他表情很平和，看样子是接受了自己离开的事实，你真的不见一下吗。」「不要。」

不想见，本来在记忆里就不是很清晰的同学而已，唯一印象深，也只是因为他看过我的小说，给我留言加油的交情。为什么要在以后永远都见不到他的情况下，还要去回忆起他的脸呢。「他是被害吗？有遗憾吗？」「没有怨气，是失足，亦是……自杀。」我心中噔的一下，自杀？为什么？「你都没问他，你怎么知道是自杀？」张玄君抿唇叹口气：「见得多了，就知道了，它们的颜色不一样，气不一样，形态……也会有不同。」也是，他初中在 q 县上的，那个时候，总会抽时间，用刚从爷爷那儿学的本事，去为已逝的亡魂做超度，从春花到冬雪。「那……那一般到这个进度，该做些什么？」我背对着张玄君，靠着他，四周太黑，也不敢看，就低着头，抱着小背包，盯着脖子上的 npc 符。「你不是想了解他为什么走的原因吗。」「你不是说失足自杀吗。」张玄君又叹气：「那是死法，又不是原因，你问不问啊，不问我们就回去了。」那，人活一辈子，一岁一个坎，别人活下去有活下去的原因，活不下去有活不下去的原因啊。这不是很正常，我只要知道他不是被害不就行了。

虽然我确实好奇原因，但总不能追问一个老同学说：嘿，兄弟，你咋就想不开要死啊，活着多好啊，为什么不活着啊？这是人能问出口的吗，反正我张不开口。「吴 XX，96 年吴家村生人，为何而死。」张玄君不是人，他是真问啊，兄弟，我哭死。一阵沉默，四周风声停下，虫鸣静谧……大概五分钟过去，这些声音才重新涌入耳中，黑鳞的蓝光早就消失，又化作普通的钥匙链装饰，被张玄君握在手里。「他说啥了。」「他说学习压力太大，想不开，走到河边滑了脚，被藤蔓缠住，挣扎了两下觉得没意思，就没反抗了。」「……」真的假的？高考都完了，哪儿来学习压力？你别瞎编啊。「那你把符取了自己听。」「我信我信。」真烦这比人，又不是不知道我胆小，总一个劲儿鼓捣我接触这些。「那我们回吧。」天都这么黑了，我都不知道怕几回了，要不是心里总揪着这事儿，我至于从京市急忙跑回来吗。「等等，他还有个东西留在这儿了，把他取回去，你带给他家人，他家里办白事，他顺道就走了。」「我带！？」我还没惊慌失措完，背上的温度瞬间被冷风替代，等我回头，张玄君已经几步走进小溪，往溪水对面山壁走去。

「我的个亲大哥，不是……你专业的你也别这么莽啊，你万一出事了，我一个人怎么回去啊！」老铁！这地方再浅他也淹死人了啊……不是，这儿还是黑鳞的老巢地啊！然后，我就看着张玄君打着手电，淌过及腰的溪水，在山壁上摸索着什么，最终从枝枝蔓蔓里掏出了一张叠着的纸。我一个人留在原地，抱着背包欲哭无泪，心里打定主意，以后再好奇也不跟他出来了。张玄君拖着湿了的衣裤上岸，把那张纸递给我。「万一是遗书呢，我不看。」「诶，你来都来了，还总在意这些因果。」张玄君把手电夹在腋下，打开那张纸。透着光，虽然是反面，但我也看清了，那是一张志愿表。高考查完分数后，学生们填的那张高校志愿表。凡人不凡「他第一志愿填的哪儿啊？」「京市医科大学。」「他……想当医生啊。」我干巴巴道，还真巧，我去京市和亲戚去景区玩的时候，还真路过这学校，就在某地铁站隔壁。「回吧。」张玄君说完，拖着一身水渍，领着我往回走。回去不知道怎么走的那么快，不到二十分钟，就到了水库门口，望着摩托车我欲言又止。「你这衣服也不能一直湿着吧。」不等张玄君说话，我连忙埋怨：「我坐你后面，不把我衣服也弄湿了？你身体好无所谓，我坐车上吹回去感冒怎么办！」「……」张玄君于是从我包里又掏符纸，点燃之后把衣服烤了个半干，我俩才坐上车往回骑。「先送你回去？」我拒绝了，这大半夜的，我还敢一个人睡？直接让他开到了步行街，两人进了河边儿上一家通宵营业的小烧烤店，点了串和酒。有了温暖的灯光，我才敢接过张玄君手里的那张志愿表。表上第一第二志愿都填了医科大学，但是信息没有填完。「他家里让他改志愿了吧。」「嗯，改成川省 C 市的师范大学了。」……几个肉串和几杯小酒下肚，我话密了起来。「我估计他不爱当老师，他爸好像就是老师，还没上学前班，就教他认过拼音音节表了。」「等我们学的时候，别人都不会，就他会，老师就让他上台给我们做示范。」「我到现在还记得，他个子算高的，从过道走上台的时候，那个姿势，摇头晃脑，撑着两边桌子，大摇大摆走上去。」「怎么说呢，好像挺得意，又好像很抗拒，忘了，光记得那像鸭子的步伐了。」「你说，他是不是因为他爸是老师，所以一直逼他学得紧？不然他怎么是我们小学三十多人里，唯一考上本科的？」「他想填京市的医科大学诶！他考的一定很好。」「……他应该不是觉得学习压力大，是他家人给的压力太大。」「一种盲目的为你好的爱的压力。」我絮絮叨叨，张玄君也不接话茬，我问他我猜的对吗。「大差不差。」我心里更觉得遗憾了。「哦对了，我去京市玩儿的时候，带的土特产。」我把两个红色的徽章递给张玄君，「你一个，他一个。」「？」张玄君老成的表情终于破功，一脸不解的看着我。「